3月21日，北京。又一笔企业赞助高校学生的助学金签字仪式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看起来与任何一场捐助仪式没什么两样——日本企业丰田汽车公司向中国宋庆龄基金会捐赠2000万元人民币，帮助中国中西部20所高校的部分贫困大学生完成学业。
    会场上，在“丰田助学，启动未来”的背板下，坐着一位看起来与此事并无关联却从美国专程赶到的老先生——66岁的日本著名经济学家青木昌彦教授。还有一位看起来与此无关的76岁的老先生也应该坐在这里——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因为在外出差，没能参加这个仪式。为了这个仪式，这两位备受尊敬的经济学家，在背后努力了两年。
    中国读者对于吴敬琏先生已经非常熟悉。青木昌彦长年任教于美国斯坦福等世界一流学府，学术取向上，是比较制度理论大家。他的论文与著作，上世纪90年代以后被大量介绍到中国，对中国新一代经济学家有着深刻的影响。
    2004年3月，吴敬琏接到了青木昌彦的一封电子邮件：日本一家汽车大企业想在中国做一些公益事业，我们能做些什么？
    几天之后，青木昌彦和这家汽车企业高层主管的代表津上俊哉先生飞到北京，专程拜见吴敬琏，并约上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陈清泰一起商讨此事。
    该公司代表表明来意：我们要在中国做的公益事业有3个支柱：环境、育人和安全。随着中国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汽车的拥有量越来越大，环境和安全问题已经日益需要重视，作为企业公民，本公司愿意为中国的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后来，该公司资助的“产业发展与环境治理研究中心”设立在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每年资助额度600万元，持续5年。“那么，育人上呢？能不能设立一个奖学金项目，以帮助中国家境贫寒的优秀学生读完大学？”青木昌彦教授建议。“这是一件大好事啊！”吴敬琏和陈清泰当即表示，关键是如何操作，才能让这件好事达到好的效果。当时，国家助学贷款政策实施了5年，但贷款速度比较慢，只有少数贫困大学生受益。
    吴敬琏教授认为，这些年政府必须提供的教育、基本社会保障等公共服务不但没有强化相反有削弱的趋势。增长模式要改变，结构要调整。国家应该在高等教育中做哪些事情？经济学的一个基本结论，就是资源配置到最有效率的用途上。而人力资本的投资回报，就是资源最优化的配置，也正是支持经济可持续增长的重要因素。应该看到，任何公共品的提供都需要花纳税人的钱，所以，大学收费是一个必然的选择。只是在过去几年中，大学教育产业化受到批评，的确存在许多问题，需要认真研究、讨论，并进一步改革。
    吴敬琏教授建议，可以从比较研究中得出一些方法让大学生安心读书——国家的助学金制度在手段上尚需完善，金融制度需要相应调整，同时，社会的助学金也是一个补充，这在国外已经有很成熟的经验，值得借鉴。他说，美国一些著名的一流的私立学校，都有特定的助学金或奖学金项目，以基金运作的方式，资助特定的学生读书。
    初步意向达成之后，这两位经济学家之间开始了频繁的邮件往来，不停地商讨此事。5月下旬，青木昌彦教授再次飞到北京，商讨项目的可行性。这时，大家才得知这家汽车企业，就是丰田公司。
    9月14日下午，丰田公司本部领导来到北京，青木昌彦教授、吴敬琏教授再次汇聚一堂，讨论这笔助学金的规模和办法。就在前一天，吴敬琏教授刚刚从外地回到北京。74岁的老先生还没有休息过来，就被拉到了会场。这个会从下午5时一直开到晚上10时多。两位著名的经济学家仔细地浏览预算表，不时地提出修改意见。
    东部那些著名高校的贫困学生是最开始考虑的热点。青木昌彦教授有不同意见。他说，这次务必应该与中国中西部高校合作。理由很简单，东部经济发达、名校多，得到社会捐助的机会也多，“我们要雪中送炭，不要锦上添花” 。
    他说，从观察和理论上讲，潜在人才的分布是平衡的。不管出自穷人、富人还是知识分子家庭，人的资质总体相差不大。不同的是家庭和社会为其提供的机会。有西方学者分析中国巨大的城乡差距时提到，受教育程度对收入状况影响最大。
    吴敬琏教授立刻表示同意。他说，国民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是实现社会公平、公正的重要途径。这也是经济学家所特别强调的机会平等。从全国来看，东部沿海地区受到大学以上教育的人的比重，远远高于中西部地区。
    这次会议之后，吴敬琏教授担任主编的中信出版社《比较》编辑室承担了调研的重任，他们与丰田海外涉外部、丰田中国事务所间保持紧密联络，提交了若干份报告。
    其中一份报告的内容印证了两位经济学家的观点：清华大学有100多种奖学金，浙江大学有60多种奖学金。相比之下，西部地区的普通高校奖学金种类则少得多，比如，西北第二民族学院的奖学金种类不足10项，云南师范大学的奖学金也只有10多项。从奖学金的金额来看，也有很大的差别，清华大学的奖学金，最高奖达每年8000元，而西北第二民族学院的奖学金最高奖是每年3000元，其他很多奖项只有每年500元。
    进入2005年夏天，一场意想不到的风波摆在他们面前。中日两国关系又降温了。很多人担心：鉴于丰田公司的日资背景，这个项目是不是做不下去了.
    6月青木昌彦教授专程为此飞到北京，找吴敬琏教授商量此事。青木教授说，不要太着急，只要明年做成就好。从更高的层次看，民间的关系还要继续。
    此后，吴敬琏与青木昌彦在一次公开学术对话中都谈到，中日两国交流的思路应该是政治与经济分离。也谈到中日经济合作的必然性与必要性，谈到中日两国专业人士应为促成有建设性的中日关系作出贡献。
    青木教授认为，中日关系紧张的原因之一，是两国年轻人对对方的国家都不了解。他说，丰田助学金项目还包括，邀请一部分被资助的中国大学生到日本看看，这有助于年轻人更深入地理解两国关系。
    3月20日，在青木昌彦下榻的酒店，他拿起桌上的中文报纸说，现在，中国要建创新型国家，就要依赖有创新能力的人才。能够帮助一部分中西部大学生成才，非常值得。 （文/林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