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京瓷中国少年友好交流访日活动由中国日本友好协会、日本京瓷株式会社主办。

    京瓷友好交流访日活动发端于京瓷公司创始人、现名誉会长、在日本被尊为“经营之圣”的企业家稻盛和夫，他有感于自己早年因商务工作第一次去美国，接触到展现在眼前的异国文化时所感受到的巨大震撼，创意了此项活动。

    1997年开始，这一活动扩大到中日两国之间，首次邀请中国东莞市石龙镇的中小学生到日本进行中日友好交流旅行，之后继续扩大到全国范围。此番是首批北京市的中小学生被邀请参加这一活动，人数也首次由往届的10人增至30人。

    “这个交流活动与一般的观光旅行不同，它安排了少年们深入日本社会的机会。意在通过接触日本文化和普通的日本人民，加深少年们对不同国家及己国文化的理解，拓宽他们的视野，希望培育出能构筑中日友好桥梁的国际型人材。”京瓷方面这样阐述该活动的宗旨。

    7月28日至8月6日，记者随第5次中国少年友好交流访日团出访日本。盛夏十日，东京——京都——奈良——大阪——鹿儿岛一路行过，一次情感复杂的旅程。

    由于种种原因，出发之日，我才第一次得与此番将要同行的30个孩子见面。那是来自北京西城区和石景山区的小学和初中学生，最大的不过15岁，最小的刚刚11岁，一个个目光清澈，对即将开始的旅行跃跃欲试。

    他们单纯快乐得让我嫉妒。因为置身他们中的我心事重重。前日，知道我要去日本，一个朋友专程发来一封电子邮件，是国内一位知名主持人写的文章，写他的一些经历和由此而生对日本人的恶感，开篇明义：“对于中国人来讲，日本是我们的邻邦。但是，在地球上现有的国家中，日本却是离我们最远的一个国家。” 我知道这篇文章正在网上流传很广，它反映出的也远非一个人的情绪，而我的朋友此举，在我看来，更像一个对我的警告。

    我只好苦笑。其实我的职业已经让我对这次旅行无法轻松。今年3月，我曾专赴上海采访多年为慰安妇问题奔走的苏志良教授，说起他为之坚持的事业，他凝重的眼神我永志难忘。而眼前，教科书事件引众怒未息，中日贸易之争悬而未决，“日航事件”沸扬半年之久，7月12日“刘连仁诉日本政府战争罪行并索赔案”终于宣判，20日又传来日本政府准备上诉的消息，再过几天，还有一个小泉纯一郎扬言要参拜靖国神社的8月15日，这一切注定了这是一个中日两国间的“多事之夏”，也似乎注定了此行的我，对于将要面对的一切无法单纯地悲喜，甚至想过，此行在我，接受日本人的善待也许会比接受他们的恶意更难、更不轻松。

    就在这样的心绪中上路。时间倏忽而逝，10天，快得像闪电。可时至今日，我发现我还是不能摆脱最初的迷惘，以至于这篇文章迟迟难以下笔。检点自己的心情，发现还更多了一种伤感，对于历史的伤痕、对于人性的复杂、对于人与人之间那么缺乏和几乎不可能完成的相互理解。

    最终，我决定放弃努力，对于我那些理不清的思绪，也不再考虑究竟怎样的立场才能既不招致指责也不辜负自己，我只是选取这10天里那些留在我记忆中闪亮的碎片，我看到什么就记录下什么，不再试图去调整我的目光。

    迪斯尼：感受到美感充沛的文化

    7月29日，到日本的第二天，我们在东京迪斯尼乐园度过了一整天，孩子们都玩儿疯了。

    时值周末，人山人海，很多日本人阖家而来。一天游玩的最高潮是晚上的花车游行和焰火。黄昏时分，但见花车游行路线的沿途，人们展开野餐用的席子，坐得绵延成片，后来的人静静地坐到后面，无人拥挤，也少人喧哗。入夜，晚风渐凉，远远地弦歌声起，美丽缤纷的花车踏乐而来，人群中兴奋的掌声四起， 但却秩序依然，没有人蜂拥向前，没有人因被挡了视线相互怨怒。星月当空，那份万民同乐的祥和气氛让人心生感动。

    眼前的情景让我想起龙应台有一篇文章叫《苏州的识者》，里面提到古人袁宏道笔下的苏州：平常“凡月之夜，花之晨，雪之夕”，虎丘已游人如织，到中秋，苏州人倾城而出，从“衣冠士女”到屋贫户，穿上最好的衣服，带着席子毯子和美酒，从千人石上到山门，铺排开来，“如雁落平沙，霞铺江上”。然后，一个显然未经过组织，完全自动自发的音乐演唱会就开始了，有那么多的民间音乐家即席演唱。当最精湛纯熟的歌者吐音时，千人石上肃静无声，听者神驰，只能默然点头或者慨然泪下，歌声余音在明月山冈里袅袅不绝。

    犹记初读此文时心中那份感动与怅惘，为曾经有过而今一去无痕的古苏州，还有那如龙应台所言——“一个美感充沛的文化”。但是毕竟那样的场景无从亲历。而今，面对月光下的迪斯尼，我忽然觉得那种气氛有一两分痕迹可寻，我似乎想像得到春日樱花盛开时节，人们在樱花树下纵酒放歌的情景。

    那是一种我们可以共同感知得到的何等从容的美丽，源自同样对自然风物懂得珍惜的敏感心灵。没有想到，原以为此生无缘亲身经历的这种感动，我居然真切地感受到了，在日本！

    平安神宫：与古远盛唐气象在异国重逢

    8月1日，在京都，我们去平安神宫。

    奉祀日本桓武与孝明两位天皇的平安神宫，虽名为神宫，其楼宇和整体布局却是仿造平安时代的王宫，例如楼门即仿造应天门（名称来自中国，左楼门叫青龙，右楼门叫白虎），是缅怀平安京往日风华的最佳所在。

    平安神宫后方的神苑在日本闻名遐迩，面积广达3万平方公尺，有3个水池及4座神苑，洄游式的庭园终年花开不断。尤其是南神苑春天的枝棰樱，由于曾被小说家谷琦润一郎写入《细雪》一书（印象中同名电影好像曾在中国上映过），使得原本就美不胜收的樱花又增添了一层文学的幽雅气质，也使得平安神宫成为京都数一数二的赏樱地点。

    虽值盛夏，我们无缘得见樱花，但平安神宫的庭园依旧难掩夺人之美，丹朱碧绿的楼宇在夏日艳阳下更是端凝壮丽，大气舒展。记得一个朋友曾经说过：中国的盛唐气象仅有的被保留下来的部分，是在日本。于是我曾凝神屏息于平安神宫之前，希望与冥冥之中故国先人宏大的精神相逢。

    在平安神宫，让人难忘的还有一个，带我们参观帮我们介绍的年轻日本住持。我忘记了他的名字，只记得他青衣白袜、纤尘不染的样子，和眉清目朗、淡定从容的神情。与他交谈，知道他大学毕业，他正在从事的职业在目前经济不景气、失业阴影笼罩的日本，是稳定而让人向往的一种。他微笑着回答我们各种提问，告诉我们他很向往中国，崇拜那些把佛教传至中国的前辈高僧。

    鹿儿岛：那些与中国孩子流泪难舍的日本人

    8月3日一早，从大阪坐一个半小时飞机至鹿儿岛。

    那是一个碧海环绕中满目苍翠的小城。在这里，访日团的孩子要经历这次活动中最重要的两天——入住普通日本人家庭，体验真正日本人的生活。

    午饭后，在京瓷公司国分工厂，30个中国孩子与15户日本家庭见面。这些日本家庭都是京瓷国分工厂的员工，为了此番中国孩子的到来，工厂升了五星红旗。

    见面在掌声中开始，那些肤色黧黑、容貌朴实的日本人带着他们的儿女济济一堂，在我们进门的一刻睁大眼睛看着我们。大家都很兴奋，还有一点紧张。这种紧张在中国孩子被分到各个日本家庭后很快就消失了。各家围坐一起，手口并用地开始热烈相谈。无论用怎样冷静克制的眼睛去看，都不免为那些日本人细致精心的准备而感动。他们拿着早已准备好的厚厚一本中日文对照的册子，一一向中国孩子询问：“吃不吃生鱼？”“吃不吃冰淇淋？”“想不想打棒球？”……

    而后的日子，几乎中国每个孩子在日记里都被记为“最难忘的两天”。两日后，孩子们背包里被日本家庭塞满了各种礼物，双方都依依难舍洒泪而别，有的一整天都伤感得恹恹无语。

    而我们这几个团里的成年人，也有属于我们的经历。3日晚，京瓷国分工厂举行欢迎晚宴，工厂长川琦坐在我身边，跟我说：“我看过张丽玲拍的那部《留学日本的日子》，每次都看得大哭，你们中国人太了不起了。我们很多日本人都从这个片子里开始了解中国人。”席间，另一位我不知道名字的日本人捧一张写着“祝奥运申办（意：祝奥运申办成功）”的条子来给我。当晚，双方都有好几位喝得大醉而归。

    第二天在车上，团长邓晓峰说起半夜里看到电视台一个讨论“首相是否应该参拜靖国神社”的节目，讨论双方激烈争论至几近相骂。他连连感叹如果能把这个节目录下来带回中国就好了。

    我们大谈这些问题的时候，我们的导游、熟谙中文的日籍华侨富泽先生静坐车前不语。那是个一路照顾我们细致入微、还唱日本歌给我们听的62岁可爱老人，说一口广东味的国语，“我们吃饭先”之类周星驰语法的句子每每惹得他口中的“各位小朋友”大笑不止，活动最后相别的时候，几位“小朋友”因为舍不得他痛哭失声。他曾告诉我们今年大选他投了小泉纯一郎的票，他跟很多日本人一样期望小泉能说到做到，整治自民党的腐败，推进改革，结束日本经济不景气的局面，让他们的生活更有希望一些。我想，也许有人会质问他：“你为什么要选一个执意参拜靖国神社的人当首相？”但是看着他头上的白发，我问不出口，只能叹息。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天逢立秋。平地而起的清凉之风一扫多日溽热，拂上面颊。那一刻我想起在海那边的富泽先生们，秋天，是日本霜叶如醉最美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