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省南阳市南召县的大山深处,有一座占地300亩的“太增植物园”(全名为“中日友好大增植物园”),是对一家豫西农民三代接力收养一位侵华日本伤兵的历史见证——这段延续了半个世纪的跨国界、跨民族、跨仇恨的人间奇情,至今仍能发人深思——日本对中国的侵略战争,日本军国主义者对华夏民族犯下的滔天罪行,是不能忘记的,但是,人与人之间的善良与宽容也是值得铭记与讴歌的。
经过12年抗战,1945年8月,日本侵略者终于被迫宣布无条件投降,在华夏大地上耀武扬威的日本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没了往日的暴戾与张扬。放下武器的日本人四散溃逃,对于那些双手沾满国人鲜血的小鬼子,大家是怀有生食其肉之心的。可是,在豫西山区却有一位好心的农民,因一念之善,收养了一位因伤失忆、又被自己的战友抛弃的日本兵。那位普通农民,就是河南省南召县太山庙镇梁沟村的孙邦俊。
孙邦俊一家,屡遭战争磨难,过着艰难困苦的生活。那个秋天,为了家人生活,孙邦俊像以往一样,天刚麻麻亮就到镇上去卖山货。一个穿着破烂不堪日本军服的乞丐站到了他面前,双手比划着要吃的东西。“这家伙是个老日(日本人),不给他,饿死他个龟孙!”旁边的人愤愤地说。
孙邦俊望着这个日本伤兵,心里有种难言的滋味。平心而论,他恨透了日本兵。他刚想把这个日本伤兵撵走,可看着他瑟瑟发抖的身体,一时变得无所适从。慢慢的孙邦俊才发现,那个日本兵竟然是个傻子,也许不是天生的傻,可能是因为头上挨了一枪才落下的后遗症。日本不会说中文,只是冲着老孙子傻乐,那手就下不去了,那小日本子也邪性,认准了孙家人以后就是不走了,上哪都跟着,又不忍心看他饿死,就给了两个馍。这下日本兵更是沾上孙邦俊了,他就一路跟到老孙家。孙邦俊和妻子张金荣正要赶他走,日本伤兵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满脸流着乞求的泪花。老孙的妻子也是个软心肠的善良妇女,两人一商量,就把这个日本伤兵收养了。
用孙家人的话说,杀人杀到死,救人救到活,于是就将他留了下来,洗干净了以后,竟发现长得和孙家人很像,可能那傻兵也是这个原因,认定了那家就是他家,所以怎么都不走,孙家人心也就更软了,更不能看着他死,后来好几次要送回日本遗留人员,可他傻了,不知道自已家在哪儿,也不会说日本话,就只好拖了下来……从此,日本伤兵就成了孙家的一员,而且一住就是47年。
乡亲们知道孙邦俊收留了一个日本兵,起初都责怪他。而并不识字的孙邦俊却告诉乡亲们,许多日本青年也是被强迫来中国打仗的,也是战争受害者。后来村里人对“老日”慢慢有了认同,遇到发放救济以及分自留地时都有“老日”一份,因伤兵头部受伤,失去记忆,不知其名,村民们便风趣地送了他一个名字“小门野郎”,政府也破例为他上了户口。
“小门野郎”虽然傻,但是,手上功夫却非常了得,一般的后生两三个不是对手。后来,村上有个坏家伙想打孙家女人的坏主意,其他人都不敢阻拦,没想到那个傻傻的“小门野郎”却不怕,直接拿一粪叉当刺刀跟人拼命,所以那几年竟是一个傻老日护住孙家人,老日在孙家的地位也很高了,晚一辈的都要叫声“鬼子叔”。
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鬼子叔”虽然能守护他们一家的平安,但是,也给他们一家带来许多麻烦。“小门野郎”被孙家收养不久,又突然患了偏瘫,卧床不起,生活不能自理。经过8个多月精心照料,小门奇迹般地康复了,孙家却欠下几百元债务。对当时的一户农民而言,这笔债务近乎天文数字。
上世纪60年代初,一场巨大的饥荒席卷中原大地。而这个异国他乡的日本兵,却靠着孙家大小挖回的野菜,拾回的山果,幸运地活了下来……而与孙邦俊同住一院的哥嫂因饥饿过度,患了浮肿病先后死去。
1961年秋,孙邦俊的儿子孙保杰参考高考,按他的成绩完全可以进入当地的一家师专学习, 可是,当招生政审人员得知他们家还“窝藏”着个日本伤兵时,他的读书梦因之破碎了。
到了结婚年龄,竟没有姑娘愿意嫁给孙保杰,一直等到同龄的小伙子们都抱上了孩子,才有一位甘愿和他一起受苦的山村姑娘王成香和孙保杰成了亲。王成香过了门,和丈夫一道,义无反顾地担负起了操持家务、赡养“小门野郎”的义务。
1964年,身患绝症的孙邦俊自知时日无多,弥留之际还多次嘱咐儿子和孙子:“我过世以后,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位日本大叔,日后有机会,你们要想办法替他找到日本的亲人,叫他们一家子团聚。”孙邦俊去世后,照顾“小门野郎”的日常生活以及想法帮助他找到亲人,就成了孙保杰父子时刻铭记在心的“大事”。
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后,孙保杰多次向当地政府、中国红十字会等部门投书。8年来,单是他寄出的信,就有100多封。1992年,日本一个访华团来到南阳,锲而不舍的孙保杰领着“小门野郎”去见访华团成员。当两人出现在访华团面前时,一位叫津田康道的原侵华日军老兵神情激动:“石田东四郎!”津田惊呼着抱住小门兴奋异常,“小门野郎”却呆呆地望着对方毫无反应……津田回国后,找到石田东四郎的弟弟石田小十郎,告诉他失散多年的哥哥还活着。将信将疑的石田小十郎托人到中国采集了“小门野郎”的血样,经DNA鉴定证明,流落中国农家的日本伤兵“小门野郎”,果真是他“阵亡”半个世纪的哥哥石田东四郎!
原来,梁沟村村民口中的“小门野郎”,真名石田东四郎,日本秋田县增田町人,1937年毕业于东京农学院,留校任教两年后,被征召入伍参加侵华战争,系日本侵华战争中首批派往中国的特务兵,在河南封丘以做生意为名从事特务活动。1945年豫西鄂北会战时脑部受伤,完全丧失了记忆力,受伤致傻后与原部队失联。
1993年6月,亲自护送石田东四郎回国的孙保杰,在日期间受到当地民众及各相关组织的热情接待,每天都有团体、个人邀请他做客。秋田县县长会见孙保杰时,特意对当年日军侵华战争罪行表示忏悔和谢罪,对他们一家三代接力收养东四郎深表感谢。日本各大媒体纷纷报道了中国孙氏父子收养遗留中国的日本伤兵,历经艰辛为其寻找日本亲人的传奇故事。
增田町町长石山米男专门给南召县写来感谢信,他在信中说:“本町石田东四郎能奇迹般地返乡,全蒙孙氏一家47年的精心照料和全村人民博爱精神之赐……我们对中国人民这种充满慈爱的人道主义,深表谢意是当然之事……全村人民47年来对石田东四郎充满慈爱的关怀,我们永远不会忘记。”
为了表达对孙家和中国人民的感谢,日本成立了石田东四郎救援委员会,在全国掀起了募捐活动,并将募得的款项支援中国河南的建设。另外,增田町还几次派代表团来南阳访问,并从1994年10月起,先后出资在南召县建立“中日友好太(太山庙镇)增(增田町)植物园”,种下了许多象征两地友好的树木和花卉。1998年8月,日本友人中进毅捐资为东四郎生活过的梁沟村兴建了日中友好小学。受日本方面资助,南阳市还先后派六名当地学生免费到日本研修,其中就包括孙保杰的儿子孙禄峰。孙禄峰在日本留学期间,意外结识了一位温柔贤惠的日裔巴西籍的女留学生,两人结为连理,如今,在巴西发展。
如今,文中的另外两位主人公已先后离世:孙保杰于1997年去世,石田东四郎也于2005年去世,是10兄弟中最后一个离世的。返回搜狐,查看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