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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战争遗孤:中日都是我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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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援 文章来源:人民网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5-10-26 23:24:37 文章录入:贯通日本语 责任编辑:贯通日本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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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里,留在宏一记忆之中的,只有冬春的荒原草甸,夏秋的汹涌洪水,还有冬季频繁听到的狼嚎声。记忆中还有农忙时,家里请了一位当地中国农民做雇工。因为不通语言,家人和雇工只能比划着交流。父母时常避开“开拓团”里其他日本人家的耳目,送给雇工一些粮食毛巾肥皂。这位雇工也送过宏一和骏每人一双做工精致大小合适的布鞋,还拿过一包食物请宏一一家人吃。那是宏一有生以来第一次吃饺子。以至于几十年来,每逢吃饺子时,他都会想起这件往事。 3 生死历程 1945年一开始,“开拓团”里弥漫着忧郁的气氛。军方要征兵了,小村子被派了两个名额,其中一个就落到宏一父亲的头上。父亲走后仅来过一封信,从此杳无音讯,至今在日本仍属于失踪人员。父亲留给宏一的,只有两件“遗物”:一件是宏一年逾70才在姨妈处拿到的一张父母带他和弟弟拍的照片;再一个就是上二年级时正逢雨季发水,宏一摔伤了膝盖,是父亲翻越高岗,蹚水把他背回了家。他腿上的疤痕,已经成为了怀念父恩的“标志物”了。 8月初的一天,夜里苏军飞机来空袭了。第三天后半夜,邻居新野叔叔叫起宏一家人说:“黎明就要开始逃难了,赶快做准备!”大家慌作一团。已经没有了南下的列车,无奈的各家,只能用自己的车马,带上生活必需品,仓促南逃。宏一的母亲套好牛车,把被褥、粮食和其它必需品装上车,带领4个孩子,离开了曾经寄托梦想的“家”,含泪加入逃难的行列。 两百多人仓促逃难的群体,是个怎样的队伍?拉家带口,携老扶幼,边走边向后张望,要摆脱传说中追上来的苏军部队,得在林子中穿行,只好丢弃了车辆和较重的物品。不时传来零星枪炮声,各种流言,使人们更加惶恐。雨季中河水暴涨,过河时只能靠一条绑在两岸树根上的细铁链子。大人们要往返几次,扛着行李、托举着孩子,牵着牲口,护送着一家人过去。宏一的母亲背着小弟弟秀策,一手抓住铁链,另一手拉着宏一,过到河的中心处,水漫过了宏一的肩部,他身子悬空,感觉要被水吞没了,幸亏母亲拼命拽住他的手腕,扛住了急流,他才与死神擦肩而过。 邻居丹野家两岁的小幸子,在一天下午饿死了,那是宏一第一次直面熟人的死亡。为了觅食,有的大人闯进了俄罗斯人的住宅,回来说看到好几具被日本兵杀害的尸体。大人们还说,最怕的是遇到日本军队,传闻说已有“开拓团”的居民被日本兵集体枪杀或被逼迫自杀。为了充饥,人们不得不杀食宝贵的马牛。宏一家交出了那头他最心爱的大牛。大牛拼命挣扎哀号的情景和大牛那双绝望的眼神,让他终生难忘。 4 永远的烙印 倒是遇到中国民间武装人员后,他们才有了一线生机——没有被打骂,也没受到明显的歧视和侮辱。而最令他们感激不尽的是有了食物。在确认是难民之后,他们被转交给专门处理日本难民的收容所。难民们用身上的钱和一切可以交换的东西,和当地人换食物。宏一母亲为了买食物花光所有藏在身上的存钱,最后不得不用仅剩下的一床棉被,换了两个玉米面贴饼子给孩子们充饥。 难民乘运货列车辗转到了新京市(长春),住进一所小学校里。孩子们在附近走动时,宏一发现妹妹登美子突然不见了,不知是走失了还是被人拐走。母亲和家人连续找了几天毫无结果,可怜的登美子就这样消失了。 祸不单行,几日后发生了这一家人无法想像的一件事:清晨一睁眼,住所里空空荡荡无声无息,只剩下宏一一家人了。也许是在逃难人群里,这样一个妇女领着4个孩子,成了集体行动的累赘,不得不甩掉。当人们面临生死存亡之际,可能某些人必须做出牺牲。这个平民之家,因为侵略战争成为“牺牲者”。这在宏一幼年的心灵里投下巨大阴影。 11月初,宏一母亲带领3个孩子,混入南下的难民群,又乘载货列车来到奉天市(沈阳)。初冬的寒气袭人,他们进入到南站附近一个日本学校改做的难民所。没有取暖设备又没有冬衣的难民们,分成几堆蜷缩在—起。这里的待遇很差,偶尔才提供点稀粥,也没有医疗服务。难民在寒冷、饥饿、疾病中呻吟、挣扎着活命。几乎每天都有死人被抬出门外。在这样地狱般的处境里,母亲仍然支撑着病弱的身子外出,到日本人住宅区讨要点食物,分给孩子们,而她只是象征性地尝尝而已。宏一因为痢疾,瘦成皮包骨,浑身无力。 一天半夜,一个闯入者来骚扰母亲,宏一见状大喊,秀策也大哭起来,那个人竟然用手持刺刀刺向母亲腹部后离去。几天后的下午,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母亲,忽然睁开眼睛,嘴唇在动,宏一立刻伸过头去听,勉强听到:“宏—,你……”母亲就停止了呼吸。她脸色蜡黄,颧骨突出,眼眶塌下,爬满虱子的黑发犹如染上白霜,她的身下,渗出一片黑色的血迹……在蒙眬的视线里,弟弟骏睁大眼睛在盯着他,似乎在问哥哥该怎么办。秀策还依偎在母亲身旁,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宏一瞬间进入了无意识状态,想哭又哭不出来。待有人来把母亲抬出门外时,他才双手抓挠着大哭起来。自从开始逃难以来,母亲费尽她全部气力,想带领孩子们赶往她心目中的安全地带。为了实现回到日本的梦想,她把能换的东西全都换成给孩子吃的食物,把自己的衣服披在孩子们身上,讨要来的食物几乎全分给孩子们,自己受冻挨饿。可她还是被罪恶的战争夺去了年仅三十几岁的生命。被饥饿和痢疾折磨得自身难保的宏一,甚至无力爬起来跟着去埋葬地,他至今也不知母亲的亡灵飘泊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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